◎我不想做膽小鬼了◎

宋聽淮本在廚房裏忙碌,忽然聽到書房裏傳來響動，他本就不放心沈右苧獨自一人，關了火後便連忙去了書房。

推開房門,便見沈右苧靠坐在書架旁邊,頭低垂著，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，精致的小臉藏在頭發下，看不清具體神情。

“怎麽坐在地上？”宋聽淮出聲。

“快起來，容易著涼。”

沈右苧沒動，只是在聽見宋聽淮幹凈清冽的聲音時手指蜷縮了下。

宋聽淮邁開長腿，準備伸手將沈右苧拉起來,卻在看見地上散落的明信片以及攤開的相冊，腳步頓住,整個人僵在原地。

他眉眼如畫,暖色的燈光描摹著他清冷的五官輪廓，此刻卻下頜緊繃，眉宇間似有若無的緊張洩露。

如玉般的手指懸在半空,又遲緩地落下，他對著滿地的罪證,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最後,宋聽淮垂頭,清潤漆黑的眸子有些暗淡,會討厭他嗎,看到他那五年時不時在背後看她，借著別人的名義送她東西。

她會覺得苦惱吧,會覺他打擾了她的生活,會覺得他很煩很可怕嗎？

宋聽淮想。

“右右,對不起，我不該........”

但話還沒說完，就被沈右苧打斷了。

沈右苧倏的擡起頭，露出一張白皙的臉，但臉上全是淚痕，一雙明麗瀲灩的雙眸此刻正紅腫著，但眼底仿若燃著一把火。

“宋聽淮，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傻子。”

宋聽淮看見沈右苧的眼淚，也顧不上其他，在沈右苧面前蹲下，拿出紙巾給沈右苧擦眼淚。

“別哭了，你說的對，我是傻子。”

沈右苧見宋聽淮一副她說什麽都對的樣子，氣不打一處來，“宋聽淮，你怎麽這麽戀愛腦啊。”

“我說什麽就是什麽，那時候我們明明分手了，我都說了那樣的話了，你為什麽還不放棄我呢。”

說到這裏，她的眼淚止不住地下落，剛落下又被宋聽淮慌忙拭去。

“那五年，那五年....”沈右苧忽的說不下去了。

宋聽淮低低地嘆了聲，微微俯身，將沈右苧擁在懷裏，輕拍她的脊背。

沈右苧的嗓音悶悶的，“上一次救我的人也是你，宋聽淮，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啊，要是沒有你，我就了無牽掛了。”

宋聽淮聞言，雙手搭在沈右苧的肩膀上，將她扶正，讓沈右苧正視自己。

男人的黑眸仿若有魔力一般，直勾勾盯著沈右苧時，仿若看穿了她內心的所有想法，也勾著她下墜。

“既然你知道了，那我也不瞞你，我早就知道了你所有的苦楚和難過，我知道你為什麽會抑郁癥，知道你內心的愧疚和自責。”

沈右苧瞳孔微縮，下意識想要低頭，避開宋聽淮那雙深邃的黑眸。

但宋聽淮卻容不得她逃避，手指鉗制住沈右苧的下巴，逼著她擡起頭。

沈右苧掙紮：“你別說了。”

宋聽淮低緩從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“這麽多年，你一直被困在了這件事裏，我以為時間久了你或許自己會想通，可我發現不是的，你反而越陷越深。”

“你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，所以你痛恨你自己，不敢再拿起你心愛的大提琴，甚至想要以死來解脫。”

“你說我是傻子，那沈右苧，你就是個膽小鬼，還是個喜歡攬錯的膽小鬼。”

宋聽淮看著沈右苧眼底的悲痛，但還是繼續說：“沈右苧，你確實是做錯了。”

沈右苧聞言閉了閉眼。

“你錯的不是看到了那家香水店，錯在是讓自己活成這般模樣，隨隨便便就想著放棄自己的生命。”

“你這樣做，考慮過你父母嗎？”

“其實阿姨本來活不了那麽久，但她早就看出了你的不對，她怕自己走了，你就沒有活著的指望了，所以她忍著病痛硬生生多撐了一段時間。”

沈右苧聞言，渾身一震，“你說什麽？我媽媽知道......”

宋聽淮點頭，坦白道：“是，阿姨知道，你若看過我的明信片，便知道阿姨和我見過面，是她親口告訴我的，還讓我以後好好照顧你，你的母親從未怪過你，也不認為這是你的錯。”

“但你若執意認為是你的錯，那你贖罪的方式也不是自我放棄。”

“最好的贖罪方法是讓自己生活的很好，這才是對愛自己的人的賠罪。”

“叔叔阿姨是不會願意見到你一生都被自責愧疚所累，他們想看你的人生花團錦簇，在舞臺上耀眼奪目。”

沈右苧仿若失了所有言語，只有眼睛裏不斷蓄積的水霧，以及不斷落下的淚，在一顆顆砸穿宋聽淮的胸膛，灼燒著他的心臟。

無聲的落淚後，沈右苧忽然放聲大哭，她將腦袋抵在宋聽淮的胸膛處，一聲聲，滿含悲愴。

仿若要將這麽多年的苦全部哭出來，哭聲讓宋聽淮心疼地要死掉了。

他知道這些話會讓人很痛苦，但他還是要說。

他的姑娘是那個在高處肆意翺翔的鷹，是在最富饒的土地上盡情綻放的玫瑰。

而不是做一個被困在過去自責愧疚的泥濘裏，不能脫身的眼盲人。

兩人陷入了沈默中，宋聽淮在說完那番話便放下手，安靜地看著沈右苧，等著她的回應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沈右苧望著窗外的被風吹的簌簌而響的樹葉，川流不息的車，以及天空那輪耀眼的太陽。

沈右苧轉回頭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宋聽淮，“我想去隔壁的我的家看看。”

“好，我陪你去。”宋聽淮說。

沈右苧默許了，兩人走到隔壁，沈右苧按下指紋，房門打開了，這房子有家政阿姨時不時打掃，所以一直是整潔如新。

沈右苧看了熟悉的構造布局，最後走向一間屋子。

房間裏放著幾個櫃子，但只有一個櫃子上了鎖，是一個密碼鎖，打開之前，她忽然說：

“這個密碼鎖還是我爸媽在我小時候給我的，說以後我有什麽重要的寶貝都放在裏面，設一個覆雜一些的密碼，就沒人能夠打開了。”

“我媽媽在臨走前，其實給了我一封信，但我一直沒有勇氣看，所以將那封信放在了這裏。”

說到這裏，沈右苧自嘲地笑了笑，“你說的沒有錯，我就是一個膽小鬼，只會逃避的膽小鬼。”

宋聽淮身姿頎長落拓，站在她的身旁，正好遮擋住了從窗外而來的刺眼的陽光。

“不，現在的沈右苧很勇敢。”

沈右苧笑了笑，輸入密碼，從櫃子裏取出一個白色的信封。

“我出去一下吧。”宋聽淮忽然說道。

沈右苧擡眸，彎起了眉眼，對他說：“你不用回避，我們一起。”

她的這番話，帶著深意，在宋聽淮的心底激起了漣漪。

沈右苧小心地將信紙展開，裏面是尤瀾端正又娟秀的字跡。

“致我最愛的女兒右右：

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，媽媽已經不在了，我的女兒這幾年過的這般辛苦，我很難過，作為母親，在你自責愧疚時，我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，你在我面前永遠是那一副堅強的模樣，你總是怕我擔心，可我最擔心的便是你。

“右右你看過小說，肯定知道有平行世界吧，我和你爸爸去平行世界玩了，所以你也不要太難過，我給你寫了好幾封信，以後會不定期寄給你，可能是一年後寄過來，也可能是十年後。”

“你要記得及時收到及時查看，要不然媽媽會生氣的，我的女兒，以後定能活得耀眼奪目，還有，要珍惜身邊人哦。”

將信讀完，沈右苧在信封中看見了一張照片。

青澀的少年少女沐浴在冬日暖陽下，湊在一起逗貓，兩人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，看著對方的眼神都有著明目張膽的情愫。

看起來是那樣的般配。

也不知媽媽是什麽時候拍的。

沈右苧看著手中的信，字裏行間都是母親對她的愛意和擔憂，甚至害怕她堅持不下去，做出無法挽回的事，用寄信這個辦法。

她身邊愛她的人，都在想盡辦法讓她重新振作起來，那她又怎能辜負這些人的心。

宋聽淮說的沒錯，給愛自己的人的賠罪方式，便是讓自己過的花團錦簇，耀眼奪目。

宋聽淮雖坐在旁邊，卻沒有刻意看那封信，但他卻看見了那張合照，宋聽淮微微詫異了一下。

手上就遞過來那張信紙。

接著宋聽淮就撞上了沈右苧笑意盈盈的眼眸，他有多久沒看見沈右苧露出這樣靈動明媚的神情了？

他聽見她的聲線染笑，嗓音清甜悅耳，卻堅定無比，眼底是明亮的光，“宋聽淮，我要重新拉大提琴，站在比賽舞臺上，拿下最高的獎項。”

宋聽淮也笑，“好，我依舊是你最忠實的聽眾。”

“還有.......”沈右苧忽的起身，站到宋聽淮的面前，雙手捧住他的臉，隨後靠近，吻上了宋聽淮的薄唇。

氣息與氣息交纏，沈右苧灼灼地望向宋聽淮。

“雖然我以後抑郁癥這個毛病可能還會覆發，但我會努力克服，宋聽淮，我不想在做只會逃避的膽小鬼了。”

“我想正視自己的心，我媽在信裏說讓我珍惜身邊人，”

“明天和意外不知誰先來，所以，宋聽淮，讓今天的我們在一起吧。”

宋聽淮忽的扣住了沈右苧的後腦勺，近乎熱切又強勢地回吻她，沈右苧似乎聽到了他劇烈跳動的心跳聲，他的心臟仿若能從胸腔內躍出。

窗外似乎有飛鳥從樹梢掠過，是歡快的鳴叫聲，它撲騰著翅膀，從湛藍的天空中劃過一條漂亮的拋物線，似是朝著太陽的方向飛去。

她聽見宋聽淮低沈又清冽的聲音，如溪水潺潺，澗泉擊石，玉石相擊的聲音。

“好，我們在一起，沈右苧和宋聽淮永遠在一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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